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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几个月没开专栏了。感谢沈兄的信任,当我决定开始写可能不太受关注的学术主题时,沈兄一如既然的支持着。这其实也是我一直想写的主题,就是关于心理学和经济学的。虽然国内学术界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和研究这个领域,但还是遭遇诸多误解。我希望利用这样一个专栏,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行为经济学这个新学科,并且能够有更多的人对此产生兴趣。

第一篇题为“忽视了人的多样性,后果很严重”,发表于《上海证券报》,2009年8月7日,B6版。

广为流传的一种看法是,经济学太机械。在经济学家的眼中,一个活生生的人等同于一个缺乏感情的机器人。当然,未来的机器人能否有复杂的情感不得而知,至少现在的机器人即使具备近乎完美的计算能力,但在情感方面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。人们具有机器人一样的超级计算能力,其实也具有丰富的情感。这是显而易见的常识,可经济学家并不在意这种情感因素。是无知地略过还是科学地省略?

经济学家惯常的分析方式是,先把形形色色的人抽象成一个代表性的当事人,这个当事人具有几乎所有正常人的基本特征,或者说这个当事人体现了人的本质。当经济学家找出这个代表后,就开始为其量身定做一个行为模式,首先,这个人必须是能够穷尽各种选择机会,然后对这些机会进行一一比较;其次,这个人肯定能在这些机会中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机会。具备这两方面的人就是所谓的理性经济人。注意,这个理性经济人可不简单,他(或她)见识得广,能看到所有的可能机会;脑子得好使,能对各种机会可能带来的成本收益作出精密计算,还能从中挑出最好的;而且要超级冷静,只看利益,不谈感情,如此等等,理性经济人也就是超人了。

这种超人离我们距离太远?看似如此。日常生活中,我们见识其实很浅薄,天大地大,自己所了解的不过沧海一粟,哪里能穷尽所有选择机会?很多选择机会听都没听到过,想像都想象不出,就更谈不上比较了。并且我们不仅浅薄,而且还有点点不够聪明。经常算计了芝麻,把西瓜给丢了。特别是我们不仅不够聪明,而且经常很冲动。跑到小市场买水果,挑最好吃的?不尽然,如果外表漂亮的水果往往更容易被挑出来。所以卖水果的总是用各种方法把自己摊上的水果弄得光鲜亮丽。其实味道如何就不清楚了。

每每决定之后才后悔,这恐怕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。如果真的能够每次都找出最优解,并按照这个最优方案实施,那么世上就没有后悔一说了。都说没地方买后悔药,如果接受了经济学家的建议,不就不怕后悔了么?可事实上,经济学家给我们展示出来的人和现实当中的人差距是如此之大,以至于经济学家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。于是弗里德曼才赶紧出来辩护,说经济学家所用到的假定不用符合现实。问题在于,经济学家对待人这个问题上,是无法回避事实的。作为祖师爷的亚当·斯密,就从来没有回避过人的复杂情感和心理因素。在其巨作《国富论》和《道德情操论》中,斯密反复论及人性的多样性,这和后来的经济学主流传统似乎格格不入。另一个经济学巨人凯恩斯也是如此。这点在后续的文章中再慢慢谈及。

经济学为何从斯密早期对人的多样性的关注,逐步转变到对这一多样性的摒弃呢?其实说到底,是人们自身渴望一个可控制的社会的结果。如果人过于复杂,过于情绪化,那么就意味着其行为不可控,一堆不可控的人加总起来,就可能意味着社会不可控。但要试图让现实当中的人简单化、机械化也是非常困难的。于是乎研究者就开始琢磨,如何让人和社会变得可控?说到底知识分子大多是嘴巴上呼吁自由的,其骨子里都隐含着或多或少的控制情节。一有机会,知识分子就会跳出来说,需要适当的调控!需要适当的管制!需要适当的教化!如此等等。这大概就是哈耶克所一直警惕的所谓“致命的自负”。哈耶克之所以不讨大多数知识分子的喜欢,或者只是被一些知识分子表面上的崇敬,无非就是他说中了大家心中的隐秘而已。

对于社会控制的视角来说,和人的多样化铁定无法兼容。因而在一个崇尚控制的社会当中,总是需要采取办法对人进行简化和净化。经济学家其实在这方面起到了巨大的作用。通过把人简化为理性经济人,那么就为后来的“计算机乌托邦”提供了最有力的前提。道理很简单,既然人都是理性经济人,为什么不能把人纳入到一整套的计算机体系,通过计算机指令进行管理呢?当然,事后正常人都知道,这种计划经济实践不仅荒谬,而且给社会带来巨大的灾难。

由此可见,经济学对人的多样性的忽视,其后果很严重。而这种忽视和经济学所选择的心理学思想基础有关。或者说,经济学家是选择性的看待心理学,而不是科学地对待心理学。就这点后面续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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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业安

周业安

22篇文章 13年前更新

安徽绩溪人,先后毕业于江西景德镇陶瓷学院、浙江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,1999年获经济学博士学位,后留校任教至今。现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,博士生导师,西方经济学专业,行为和制度经济学、公司金融研究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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